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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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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銀發青年縮成一團蹲在地上郁悶又不滿的反應透著幾分委屈, 青木言站在桌前安靜地盯著對方。

或許是一分一秒的時間流逝在他剛剛突如其來的恍惚中被拉長,他有些不太記得自己說了什麽,但是看對方的反應, 自己可能說了什麽無意間打擊到了對方的話。

這種情況……是需要安慰一下的吧?

按照人類普遍的安慰概念, 能夠達到安慰效果的大致可分為兩個方法, 一個是需要共情並思考的語言安慰, 一個是簡單的肢體安慰。

他有些理解不了對方此刻亂糟糟的想法和那些濃烈又矛盾的情感, 既然這樣, 還是肢體安慰比較方便。

青木言遲疑地伸出手輕輕搭在了銀發青年頭上, 有些不自然的動作和平靜到異常的表情組合在一起割裂的像是什麽非人之物在模仿人類一樣。

察覺到觸碰的果戈裏身體微頓, 隨後擡起頭看向了那個氣息又重新變得有些陌生的少年。

對方臉上的表情回到了之前透著非人感的平靜模樣,仿佛他所熟悉的那個青木言重新沈睡回了這具軀殼的深處,剛剛只不過是短暫地蘇醒了一下,如同深不見底的湖面泛起的那一抹漣漪。

就連這個安慰的動作, 也只是在模仿著所看見的——他人記憶中的那樣重現了出來。

果戈裏雙手順勢撐著臉頰, 蹲在地上仰頭看少年的姿勢透著幾分近乎天真的好奇, “小青木,你這種狀態會維持多久?”

青木言模仿著果戈裏的姿勢一同蹲了下來, 有些不確定對方口中的“小青木”是誰,像是一個不靈敏的發條娃娃,半天才慢吞吞地回答:“持續到黎明。”

“黎明?”果戈裏指尖輕輕戳著臉頰,仿佛是突然明白了什麽, 雙手合十,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明白了~!意思是需要等到你醒來嗎?”

“醒……來?”

青木言極其緩慢地重覆了一遍這個詞匯, 仿佛這對於他而言什麽極其晦澀難懂的東西,腦海裏浮現出的答案沒有讓他更加清楚了解這個詞匯, 反而讓他變得更加迷茫。

這是什麽意思呢?

對方是在跟他說話不會錯,那麽“小青木”應該也是指他,這點不用浪費精力去過多思考了。

可是為什麽要等他醒來?他現在不是醒著的嗎?

對方認為他是睡著的,為什麽?

因為……床上那個人。

種種疑惑之下,他下意識扭過頭看向床上那個他看不清面孔的身影。

在這一刻,視野裏的一切忽然在飛速褪色,如同在高速移動似的拉扯出重影,一切都變得扭曲又光怪陸離了起來。

果戈裏微微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年像是信號接觸不良那樣變得若隱若現,對方的身軀在變成半透明時內裏是一團濃重的白霧,白霧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搖曳,投射出一片深色的影子,連帶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也一同停滯了片刻。

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幾分鐘後消失,少年的身影又重新確切地出現在了原地,對方像是忘記了先前的那一段聊天內容,神色仍舊平靜,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仿佛是在發呆一樣。

果戈裏可難以忍受這種長時間的寂靜氛圍,特別是在這種明明有可以交流的對象的情況下,這顯得跟尷尬到冷場了一樣,要知道冷場對於每一個擅長表演的魔術師來說都是一件十分丟人的事情。

他率先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小青木,想看魔術嗎?”

雖然正常情況下的青木言不一定會對這個感興趣,現在這種情況的青木言什麽都清楚,八成對於對方而言魔術也沒什麽懸念,但總之比現在他們一直四目相對著發呆好。

這句話不知道讓對方聯想到了什麽,只見對方臉上表情發生了些許變化,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因什麽而期待,對方身體微微傾斜,拉進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沒頭沒腦地問道。

“要出去玩嗎?”

這個邀請來的突兀極了,像是省略掉了正常人交流中答覆拒絕的流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提議,顯得有些自我。

不過,果戈裏不會在乎這一點。

他很快反應過來,好說話地歡快點頭,“好,但是去哪呢?現在外面在下雨,需要我去拿把傘再一起出嗎?還是說直接用我的異能?唔——用我異能的話,就算再快也有可能會淋濕呢,如果小青木你不介意這一點點的小潮濕,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哦~!”

青木言似乎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什麽,思考著現在要不要再折返回去說果戈裏提出的那個話題,但已經略過的話題再提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如果對方喜歡魔術的話,那自己變給對方看好了。

對方此刻說話時的語速有些快,像是因為情緒所催化的那樣,還帶著誇張的肢體語言,讓他有些沒能聽清楚內容,不過這也不重要,他只需要明白對方帶自己出去玩流程很覆雜就夠了。

“我帶你出去。”

青木言語氣平靜的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說出了一個更好、同時已經確定的方案,他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樣,聲音有一些低,“雖然我感覺外面也很無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話,可能就不會無聊了。”

他腦海裏總是時不時浮現出對方跟自己一同在這座城市的某個地方相伴的畫面,那些畫面對於他來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裹挾著似而非似的感覺。

明明記憶一片模糊,卻仍舊覺得對方很會帶來驚喜和意料之外發展。

雖然青木言的聲音很小,小到近乎要被雨聲打碎,但果戈裏仍舊聽清了,他微微楞怔了一會,旋即似害羞一樣揪著鬥篷捂住臉。

“沒想到小青木在這種情況下會這麽直白呢,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果戈裏又重新露出了臉,原本害羞扭捏的表情被興奮取代,那雙不同色調的金眸裏浮現出偽裝背後的真實愉悅,“你要怎麽帶我出去?我們要去哪裏玩呢?那座倫敦著名的鐘樓?還是塔橋?又或者是浪漫的摩天輪?還是說小青木你更想吃些什麽?”

果戈裏嘰嘰喳喳地說著對方可能會感興趣的地名,後者聽了一會兒,不合時宜地開始走神,想起了剛剛那個被略過的話題。

“你想看魔術嗎?”

青木言此刻這種顛倒無序的話題和異常的反應或許會讓正常人感到莫名其妙和詭異不適,但果戈裏卻不會,他一瞬間跟上了對方的話題,並熱情地問道:“小青木要給我變魔術嗎?”

“嗯。”青木言微微側頭,像是在回憶什麽,也像是在探尋什麽,“就像是你喜歡的鳥一樣,我可以把你變成鳥,讓你自由地翺翔在天際,也不用擔心會被雨水打濕,然後……”

青木言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沒想好他們到底要去哪裏,但是既然對方說了那麽地點,那應該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吧,“想去這座城市的什麽地方都可以。”

果戈裏覺得這似乎已經超越了魔術的範疇,有點像是魔法。

“聽起來很有意思!”果戈裏興致勃勃地問道:“小青木,你要怎麽把我變成鳥呢?需要身體和精神脫離嗎?”

“不需要的。”

青木言擡起手,窗外的薄霧如同受到了什麽指引,瘋狂的朝屋內湧來,僅一瞬間,整個房間可視度極具下降,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薄霧流動的聲音在寂靜中被放大了數萬倍,連帶著窗外的雨聲都無法再聽清,皮膚上附著一層潮濕的霧氣,就連呼吸間也是冰涼的霧體,一時之間身體所有的感官都被霧氣覆蓋,什麽都無法感知。

按理來說,寂靜與未知極容易滋長人類內心的恐慌與不安,但果戈裏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早在他跟青木言相遇的第一面對對方動手導致後者身體在霧中潰散、整個畫中世界發生顛倒時,就已經經歷過一次,那時所出現的情況,可比現在要更為詭異一些。

像是過去了很久,也像是只過去了瞬息,周圍的霧氣開始消散,伴隨著房間可視度的提升,果戈裏逐漸產生了一種自己像是在下墜的失重感。

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直到大腦最終確定他就是處於墜落狀態。

這讓他下意識想要摸自己鬥篷,但是卻摸了個空,只能退而求次去調整自己的姿勢,保證落地時沖擊力所帶來傷害能夠降低到最小。

想象中墜地的巨大沖擊並沒有到來,薄霧中似乎有什麽接住了他。

房間裏還未完全消散的白霧重新聚集在一起,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有了參照物,果戈裏清晰感知到了視角的變化,也明白了什麽,他低頭試圖看清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麽種類的鳥,然而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團白色,根本看不清全貌,不過體型應該不是小型鳥類,畢竟對方雙手都沒辦法完全捧住自己。

青木言看著手裏羽毛順滑、通體雪白的鳥,也無法準確判斷出他到底把對方變成了哪種鳥,對方像是倫敦天空經常掠過雲端、看不清具體的白色飛鳥,也像是魔術師帽子中都會飛出的鴿子,總之很漂亮,僅一眼就能讓人想到翺翔在天際的自由。

他收攏手臂,抱著那只白鳥,似叮囑般低語。

“走吧。”

少年凝聚的身形又重新化為了薄霧,仿佛剛剛凝聚只是為了接住沒能適應新形態的果戈裏,以及說出這一句像是沒有意義的話。

薄霧裹挾著雪白的鳥一瞬間沖出房間,這一抹薄霧很快混在籠罩在倫敦的薄霧之中,像是消散,也像是相融變得無處不在。

正如青木言所說的那樣,確實沒有雨打濕果戈裏的羽毛,一直不斷劃開薄霧的雨水在即將落到後者身上時仿佛被薄霧吞噬了一樣莫名消失。

這座城市此刻顯得一片灰敗,像是無人居住的遺忘之地一樣,無論是路燈散發出的白色光芒,還是窗口所溢出的暖色調燈光,都被雨水暈染模糊,剩餘的微弱光亮則被薄霧吞噬,以至於從高空俯視時看不見一點光亮。

白鳥與薄霧一同在雨幕中穿梭,他們時而相伴於高空無限接近黑壓壓的雲端,時而駐足於觀看街頭起舞的古怪身影。

這場雨仿佛沒有停歇,也沒有盡頭,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倫敦街頭的地面蓄積起了晶瑩的水窪,倒映出一個又一個生者或是死者的身影。

如同在上演一出黑白默劇,所有的顏色都在黑夜中被隱去色彩。

這不是真實的世界。

果戈裏無比清楚這一點,因此他有些好奇黑色的雲端之上是什麽,青木言究竟是如何創造出這場像是迎接什麽開幕似的亡者覆生之雨的?

雪白的飛鳥開始向雲端沖去,伴隨著距離的不斷拉進,周身的薄霧也越來越稀疏,像是受於什麽限制一樣。

薄霧無法靠近黑壓壓的雲層,也沒有選擇挽留那只飛鳥。

在沖出薄霧,雨水打在身上的那一刻,果戈裏又重新恢覆了人形,青木言如同知道他想做什麽一樣,給予了對方自由轉換的權限。

果戈裏反應極快地通過鬥篷傳送順利抵達了雲層中,跟所有現實框架一樣,厚重的雲層裏時不時劃過一縷閃電,只不過不同於平常的銀色或是紫色,這裏的閃電是血紅的,比起閃電也更像是什麽龐然大物游動時身軀所露出的光斑。

而在雲層之後則完全漆黑一片,說是完全漆黑,其實也不太準確,因為深處似乎泛著幽幽的墨綠色的微光,那抹微光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什麽建築的輪廓,看不太真切。

這裏有些寂靜的過分,像是完全靜謐的地帶,也像是有什麽人類所聽不見的聲音將其他聲源都完全覆蓋。

沒等果戈裏通過異能再更靠近一些,只聽萬籟俱寂中忽然冒出一聲類似於水底氣泡碎裂的咕嚕聲,這像是觸動了什麽開關,一股窒息的感覺隨之湧上神經,不是完全的真空,更像是進入到了萬丈海底,帶著壓強。

令果戈裏瞬間想起了三年前的綺麗荒誕的邂逅之夜,就像是當初海的深處是天空一樣,這一次天空的最高處是海。

海底深處的幽綠色建築、海底深處的天空、繁華的倫敦。

所有的元素都在此刻同步摻雜再次上演,猶如倒轉預知未來,也如同訴回首說過去。

迫於海底的壓強與窒息,果戈裏從雲端重新墜入了霧海,變回了一只白鳥。

周圍的薄霧輕輕托起白鳥的身軀,像是安慰一樣,帶著對方重新在這座城市裏穿梭。

直至駐足在街頭一道撐著黑傘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一樣的青年上方。

薄霧重新凝聚起身影,少年的身形由模糊變得清晰,他手裏捧著果戈裏,坐在路燈上,看著下方那道他潛意識裏覺得該見上一面的青年。

下方撐著傘的青年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傘沿微微擡起,露出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眸望向路燈上方。

隔著雨幕,費奧多爾在看清路燈上那道的身影一瞬間,瞳孔微縮。

那是一個與青木言很像的少年,不,倒不如說那就是少年時的青木言,更清晰一些,那是還沒有得到“治療”的少年期青木言。

對方雙手與雙眼都纏著雪白的繃帶,穿著也是最為簡單的白色襯衣長褲,對方周身籠罩著的淺淺薄霧為他隔開了雨水,沒有讓烏黑卷翹的發梢被打濕。

對方手裏捧著一只雪白的鳥,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像是在觀察什麽,也像是在確認什麽。

透著一股怪異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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